第93章(2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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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趁他愧疚感十足、能听进话,我红袖添香的这几日开始安抚他。
  第一日,我翻看到一老臣乞骸骨的折子,便讲:“陛下你看,人生一场,不管十几年二十几年还是几十年,皆大梦而已。世上英年早逝者甚众,人是固有一死的,如若午时没死,那就早晚要死,说到底没多么大差别。百年以后臣与陛下总能相聚,不是吗?”
  云何欢看模样听得有些晕乎,乖乖点头。
  第二日,我见门边一盆牡丹凋落,讲道:“陛下,牡丹花期已过,成了枯枝,难道它的美就没有绽放过、没有让人心中留下痕迹吗?花期虽短,但它此生意义已经达成,甚至枯萎前,还能听说有人主动将它描绘入画、在画中永存,因而它也没有遗憾了。”
  这次云何欢抽了口冷气,又把墨甩一折子,勉强点了两下下巴。我觉得他这表示意为认同我,说得很有哲理。
  第三日,午时用膳,有只蝇虫飞入殿中,在扑上蒸鲈鱼前被蔡让一巴掌拿下,拍作扁平状。我望其感叹:“陛下你瞧,小虫须臾之身,也不知自己下一刻会死于非命。世上万物皆有尽头,任何人与茫茫无尽沧海比起来,都不过一粟之长短而已。天底下悲欢离合者甚多,你我说到底都是渺小之躯,既然天命已定,坦然接受便是。”
  云何欢正在啃排骨,闻言筷子一哆嗦,半个排骨掉桌上。
  我问:“臣讲得没道理么?”
  他放弃了夹下个排骨,嗦起青菜:“……有道理,我只是觉得有点牙酸。”
  我贴心道:“噢,那饭后陛下记得漱个牙。”
  第四日,我没能再讲动道理。
  一大早就犯起老毛病,胸口闷疼,咯血,再脑仁一顿剧痛,伏床边咳血咳到一半生生给我疼晕。梦中整个人极冷极沉,连一口气都呼吸不到,跟溺进冰水里了一般。我几乎以为这一回我就挺不过去了。
  再醒来,是两日后。
  还是那样,一睁眼四周就是大圈的太医大夫,脑子混沌着就听见他们七嘴八舌地喊,又被灌药,入鼻入口尽是苦味。我被他们折腾好一通,才有空道:“诸位,让我得个安生吧。”
  不久所有其他人都退走,唯有云何欢坐在我身边。他托着我肩膀,把我靠在他的膝盖上。之后他开始老生常谈,抚着我说,这次虽惊险,也挺过来了,相信好好治,能有起色。
  我往他里侧多躺两寸,在他衣上吻了一下,道:“陛下,臣难受,不想再治了。”
  第92章 当年
  云何欢微愣,手指从我脸颊剐蹭上去:“别说傻话。”
  我道:“真的。臣这几日一直在告诉陛下,臣这一生,尽管至今未到而立之年,却已很圆满,在陛下的照拂下,多活许多时日,已觉足够。再这么拖下去,不过徒增臣的痛苦罢了。”
  云何欢手指顿住,贴在我脸侧,不敢再动:“秦不枢,你……你这意思,是想说什么?”
  我这几日在冰水里泡着,想通一个道理。长痛不如短痛。
  与其彼此眷恋又折磨、始终无法放手,不如早日有准备地快刀斩乱麻,强令他去习惯一个人的将来。
  我回答:“臣想请陛下,赐臣一杯利索的毒酒,为陛下好,也为臣好。可以吗?”
  意料之中,停顿良久,也没有得到回答。
  喉里又有些腥,我咽下,将自己裹一裹,继续道:“臣从前可以和陛下一起吃撒满西域香料的炙肉,大口喝酒,在家里溜达帮后厨做事,出门在外鲜衣怒马。可四年来,慢慢地,这些臣都不能做了。臣吃没味的清菜,喝苦药喝得舌头都发麻,脑门上也被针扎得没一处好地,莫说骑马,走路都要当心磕碰。过这样的日子,臣很难受,不想再过了。”
  我说得极缓慢,因我实在没力气。话说完,我再次等他的回答,只等到一滴一滴的水珠落到我脸上,滑进唇角,微咸。
  我握住他顿在我颊边的手,说:“陛下,成全臣吧。臣是个骄傲的人,请你给臣留一些,最后的体面,好吗?”
  他仍没有回答,我只感觉到落在我脸上的润泽越来越多了。
  这样互相又停顿很久后,云何欢才反应过来,帮我揩了面,问我,声音极轻:“秦不枢,你打算……什么时候呢?”
  再拖,再眷恋,也没有意义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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