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鸣西堂 第171节(3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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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只不过,老臣此行,并非为了江山社稷,而是挂念王上安危。”太傅慢腾腾地掀起眼皮儿来,亲和笑着:“能给王上做老师,是老臣的荣幸。王上之心胸,旷达若海,那等小事儿,岂非不能自己拿主意?”
  燕珩轻笑:“老师这话,实难听到。”
  不知为何,太傅那脸上带着一种分外平静的释然,他道:“繁华富庶,大通商事,臣至于临阜,本有无尽担忧,可瞧见城外之景况,反倒放下心来。秦王并未不通时务,如外界所传之‘暴戾’。那年为司马、将军设宴,老臣听他谈吐,不过一面之缘。但,王上赏赐他吞云刃……兴许,便已明了。”
  那颗种子,是你亲手种下去的。
  ——如今,他长得繁茂,你何须再担忧呢?
  “王上。您……”
  太傅望着他,那双苍老的眼睛流露出慈爱,仿佛看着自己的孩子似的。又或许,在他眼里,燕珩一直都是那个追问“什么是疾苦”的孩子。
  “您和先王不同,您从小,便是那样的仁慈。您现在,还想再问,什么是疾苦吗?”
  燕珩顿住,垂下眼睫去,微微一笑,而后摇头。
  太傅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,将搁在一旁的锦匣捧到他面前。他打开,还带着笑意:“王上小时候贪玩。”
  后来,却再也不会那样了——
  那匣子里有许多小玩意儿。扯破的纸卷,琉璃珠,仆从为他做的巴掌大的纸鸢,却没有线。他仍当珍宝似的搁在掌心里把玩,但被太傅呵斥之后,便全都没收了。
  还有一些,写着“蟋蟀之鸣、两仆取蛐蝈之斗,甚是有趣”之语。
  “王上,如今已经长大了。老臣没收的这些……珍贵的东西,都该还给您。”
  燕珩视线掠过,本想笑,却哽住嗓息,说不出一句话来。记忆之闸猛然掀翻,他想到了许多事情。那时候,他不止问疾苦。
  他还问,老师,我要如何才能做好一个天子?
  他问:争得天下,这些人便能不死吗?
  很多的问题,问的时候尚且幼稚。再后来,他便问:“若是欲得八国,何以用刀?老师,人是杀不死的,寡人要的,是斩草除根的手段。”
  ——太傅叹息,“王上乃是明君,治理江山十五载,天下平顺,百姓富庶,官员清明,将及盛世。再有如今,秦王为您之臂膀股肱,八国俯首。天子之名与您而言……已经不重要了。”
  燕珩抿唇,不重要了吗?
  太傅仿佛看透了,笑道:“您那时许下的宏愿,如今,全都已经实现。那天子之名,还那样重要吗?”
  燕珩沉默,并没说话。
  太傅也没有再追问,更没有就“天子当归燕、诛杀逆贼”之事,多说一个字儿。他只是将这样的东西交还给他,确定燕珩的安危并没有受到威胁,便起身来,说告退了。
  他慢慢朝外走去,待门扇大敞,盛夏的阳光落在殿里,也打在他苍老的脸上,他才说道:“王上,临阜的阳光很好。”
  燕珩怔怔地望着他的身影远去。
  三日后,宫外传来消息,太傅于睡梦中溘然长逝,脸上还带有一抹微笑。
  ——卒于临阜,寿终正寝。
  来看他最得意的学生一眼,来给他所教出来的帝王告别,用自己年迈、腐朽的肉身死亡,来给他的学生上最后一课,仿佛是他这一趟奔逐的终点。
  燕珩听闻消息,怔了许久,以至于恍惚之后,才终于“嗯”了一声。
  再三日,他仿佛才接受了这个消息,下令追其忠贤之谥,命人厚葬。而后,他叫人将当年秦国所献之金鸢,送进临阜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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