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一四)夜夜红莲(2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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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可就是这般狼狈地露出破绽,她反而比平日更上头。就是明摆着的直钩,她也奋不顾身咬上去,“我想听,好的坏的都想听,废话也想听。但你一向都话太少了。”
  “对不起。”
  ——忘了说,唯独不想听这句。
  此刻的情景像她曾经看过的一部狗血爱情电影,同床异梦的年轻情侣坐在车里摊牌意外怀孕的事,当时的位置、姿态一如她们现在。
  孩子不是幸福的恩赐,而是象征恶兆、失控的不速之客,异己的他者,意外。她们都清楚这段关系已走到尽头。生活笔直向前的惯性给人留有虚荣的体面,教人不至于沦为丑角,或在孤独的寒天冻死,还可以自己舔舔伤口,假装没事,像嗑一剂阿片酊那样考虑久远的将来——她与他可能会结婚,买一座她们的家呢——谁都无力承担的意外,却将现实毫无保留地撕开。
  影片中的人总是沉默许久才说简短的话。大量空镜,树影碎金,空山藏碧,歹毒日头,茕茕飞鸟。蝉鸣无情地嘲弄不停。人在绝对性的自然、造物、命运面前,能做的事约化至无限小。她们可讲的话,甚至比精心打磨过的电影剧本更匮乏。
  他从书里取下一枚用作书签的硬纸小笺,向她递来。笺上也留有香水的气味,那款“自由之水”,但又小有不同。不知道是香水在不同的环境久放,气味自然生出差异,还是它们本就来自同一款香水的两个版本。
  他应该不只是告诉自己也有这支香水。
  翻到正面还有一句诗,他手抄的,姜夔很有名的《鹧鸪天》,“当初不合种相思”那首:
  谁教岁岁红莲夜,两处沉吟各自知。
  怎么理解都不是好的意思。
  “那支香水你想要吗?反正放着也是放着。”但他即刻又否决这个提议,“一般也不会要一支已经有的香水吧。”
  “是妈妈的。”她垂眸盯着笺纸,想许久心事,最终混沌的头绪却巧合地指向同一个答案,似鬼魅幽语般绕在耳畔:不是还有别的选择吗?答应他就好了。
  “之前的事,我答应你。这样你就没有顾虑了吧。”
  当然小钟不可能真的为了他去退学,否则她不会讲得如此轻松。
  这招叫“空手套白狼”。从客观上来讲,小钟的承诺没法很快兑现,但他在此以前就要给出态度,到底要不要她。他入了局也就陷入被动,小钟想变卦反悔,没他说话的份。就是套不到,她也不损失什么。
  商场上屡试不爽的寻常把戏。
  临场应变想出来的,也不太高明。他稍微想想就能发现漏洞。
  但他信了,微蹙着眉,以不能理解的目光重新审度起她,也可以说是“刮目相看”。他的“刮目相看”大约有两重意思。一重是他当老师的样子:曾经一度做对的题,为什么还会出错?他都告诉过她这是干扰选项,不能选,为什么非要往坑里跳?
  另一重意思藏在边缘的阴影里,隐晦得多,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发觉,是近似于被命运击中、在劫难逃的感觉。那天吃完中饭她陪他散步,小钟也曾在某个瞬间被击中过。只是看见同样的事发生在面前,他的身上,她仿佛才真正弄懂这件事。
  梦中曾体会过从头顶酥到脚底、忍不住浑身颤抖的兴奋,又将她抓住了。
  “你想在这里操我吗?”
  她看见他的眼中有烈火在烧,嘴里说的却是:“你这样怎么让人放心?”
  “你以为你是谁?跟别的男人一样见色起意,倒有面孔来管教我?”
  他哑火了。
  大胜利。她第一次把他也噎得说不出话,尽管一点都没有得胜的喜悦。
  是自知理亏,还是她提“别的男人”,又吃飞醋?
  她注视着玻璃的镜影,发现他也完全不转过来看她了。
  去见敬亭。
  小钟愣愣想着,车迟迟没有发动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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